大航海时代，欧洲白人对非洲、美洲原住民的奴役，是人类史上最血腥的历史之一。

“三角贸易”持续了几百年，约2000万黑奴被从非洲卖到美洲或其他地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代代为奴，被疾病、苦役和奴隶主的暴力折磨，直到死亡才能解脱。

任何文明社会，对这一惨剧都是有深刻思考的。

林肯总统用战争手段废奴之前，美国南方的农场主们就和北方人讨论过奴隶制的问题。

但和现代人的思维不同，其实当时的白人并不觉得蓄奴有问题，他们打心底里觉得“奴隶是人类的一部分”，现在白人买黑奴，当初黑人也买过白奴。

彼时，欧洲人在三大洋开拓新边疆，而在距欧洲最近的地中海，这里是“巴巴里海盗”的天下。上百万的意大利人、西班牙人、法国人、希腊人被穆斯林海盗掳走为奴，卖到各处去。

北非海盗们在今天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利比亚沿海的港口过着奢侈的生活，把欧洲、美洲白人踩在脚下，这段历史现在较少提起。

当时的伊朗、阿拉伯、北非、西非都有白奴，极少数有身份者会被教会赎出，每年欧洲人都要付出巨大的人质成本。

18世纪末，美国从英国手里独立了出来，华盛顿政府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和北非的海盗们谈判，希望能对自己的商船网开一面。

为此，美国不惜每年付出高额的“保护费”，数额高达几十万美金，是美国政府的沉重负担。

那么在大航海时代，为何欧洲人会被巴巴里海盗欺负？美国当年是怎么跟北非海盗打交道的？历来心高气傲的美国，最后有没有对海盗复仇呢？

在历史上，哪怕在古代地图上，也不存在一个“巴巴里王国”，这是个只存在于近代欧洲叙事中的怪物，指代17世纪后的北非沿岸。

巴巴里这个怪物，是基督徒和穆斯林漫长宗教战争的产物。

中世纪，欧洲人曾组织过多次十字军东征，洗劫了繁荣的地中海东岸。

东征期间，欧洲人对当地的伊斯兰教徒进行了奴役和迫害，掠夺财富和人口，而阿拉伯人保存的丰富文化典籍反向流到欧洲，却促使了欧洲文艺复兴。

而欧洲基督徒在中世纪的恶行，在中世纪末被奥斯曼帝国原样奉还。

奥斯曼帝国崛起于13世纪末，在14世纪壮大后跨海侵略巴尔干半岛，对基督教世界进行百年征服战争。

15世纪中期，奥斯曼灭亡东罗马帝国，国力不断壮大，又在接下来的百年征服了整个巴尔干半岛，以及北非的埃及和的黎波里、阿尔及尔、突尼斯等地。

这个大帝国还原了当年阿拉伯帝国的盛况，奥斯曼苏丹成为伊斯兰世界的领导人，但在北非地区，苏丹对这里的控制较弱。

当时，北非当地的“摩尔人”，即被赶出欧洲的穆斯林，有自己的城邦、部落，组成小国家。

因为割据错乱，苏丹并不想在当地建立深度的统治。

又因为北非除了埃及之外，都是干旱贫穷的地区，税都收不上来。苏丹让当地人自治，派去挂名的总督，只要北非地区给自己进贡，并帮自己打基督徒就行。

于是乎，在17世纪后，北非的摩尔人开始以各大港口为起点，开着武装侵略欧洲。他们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抢劫欧洲人的货物，充实自己的经济；第二是捕捉白人奴隶，填补北非的劳动力。

在没有石油的时代，从中亚到北非，整个地区都是非常贫穷的，所以这些地区长期盛行掳掠。

在伊斯兰教义里，掳掠异教徒也是被允许的，故从土库曼沙漠到里海、黑海、地中海，抓基督教白奴的行为盛行数百年。

更何况，阿尔及尔、突尼斯、摩洛哥、的黎波里的本地豪强，拥有苏丹的“圣旨”，所以更是全力武装海盗让他们抢劫。

海盗们打劫地中海的商船，杀人越货。或者远征欧洲南岸，洗劫城镇和农村，捕捉人口。

在17世纪到19世纪，每年约有7000-12000 的白人被北非海盗抓走。因为欧洲人把北非人称为柏柏尔人、巴巴里人，所以这些海盗被叫做“巴巴里海盗”，他们所在地方叫“巴巴里王国”。

巴巴里海盗在300年里掳掠了100万以上白奴，来自欧洲各个国家。奴隶中除了年轻貌美的女性被卖往各个中东国家当姬妾外，其余人都终生服苦役，每年都有欧洲基督教团来北非赎人。

进入18世纪，随着英国、荷兰、法国、西班牙的海军强大了起来，巴巴里海盗不敢造次，掳掠行为少了很多，他们换为收取“过路费”。

之所以有这种转变，也跟巴巴里海盗正规化有关。

实际上，靠着掳掠的财富，北非的海盗基本独立，他们以阿尔及尔、的黎波里等城市为中心，有苏丹政府做背书，可以和欧洲打交道。

彼时地中海，只有两个国家可以完全免受海盗的打扰——大英帝国、法兰西帝国。

原因无他，兵强马壮而已。

在18世纪，英法的海军很强大，主力战列舰吨位大，炮位多。

彼时大英帝国海军旗舰“胜利号”，排水量3500吨，载炮108门，能装150吨炮弹、30吨火药，一艘船就能吊打一支海盗舰队。

英法战列舰在海上能撞碎海盗船，一艘战舰的炮就足以攻城。虽然海盗是游击队，但海盗头子，即巴巴里“总督”们生活在岸上的城市里，所以他们不敢招惹英法。

欧洲其他国家船只要么和英法交好，挂英法国旗通过地中海，要么就给巴巴里海盗们交保护费，每年数万到数十万英镑。

18世纪末刚刚独立的美利坚合众国，本来抱着法国的大腿，来往船只被法国保护着通过地中海和大西洋。

但到了1793年后，美法之间突然交恶，法兰西拒绝保护美国的船只。此后美国大量船只被巴巴里海盗抢劫，美国政府焦头烂额，不得不付出巨额赎金。

而美法之间的交恶，源于英国这个搅屎棍。

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法国波旁王朝是美国最铁的帮手，没有法国的帮助，美国不可能独立。在战争结束后，美法进入短暂的蜜月期，直到法国大革命爆发。

法国大革命在1789年爆发，法国国力下降，英国和普鲁士、奥地利等国干涉革命，和法国开战。英国趁机在北美和大西洋对美国施压，限制美国的贸易和关税自由，脆弱的美国政府疲于应付。

在1794年，美国无奈向英国妥协，约翰.杰伊在伦敦和大英帝国政府签署《杰伊条约》，英国放松对美国的限制，美国送上内河、港口、关税等等利益。

法兰西共和国建立后，英美彻底绑在一起，法国随即和美国发生外交、军事冲突，甚至最后爆发战争。

美国当了“二五仔”，法国自然不会继续保护美国商船。

巴巴里海盗得到了消息，提高了美国商船的过路费价格。华盛顿政府只能低头，派外交官去北非谈判，次年带回了《的黎波里合约》。

每年，美国给四大巴巴里海盗王国一定的贡金，换取海盗王国的豁免权。这笔钱每年十几万美金，是美国巨大的财政负担。

到了1801年，的黎波里、阿尔及尔、摩洛哥、突尼斯四大海盗王国对美国同时涨价，光的黎波里苏丹优素福·卡拉曼利就开价22万美金一年，等于那时美国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

美国当时刚完成建国的第二次大选，杰弗逊总统就收到了海盗们的通牒。

此前的几年，因为海盗们的“小打小闹”，美国给巴巴里海盗们送去了上百万美金。现在这个加价，已经让美国无法承受。

杰弗逊拒绝卡拉曼利的要求，不然美国就成了海盗们的包税官。国会开会后认为：

与其被海盗们鱼肉，不如让海军和海盗们决一死战。

然而，美国刚建国时没有海军，只有海岸小艇缉私队，因为小小十三州养不起海军，也不需要海军——海军极其昂贵，美国政府当时一穷二白。

况且，当时的北美洲是法国、英国的天下，有没有海军，都得仰人鼻息。

但要远征地中海，保护美国贸易，必须要一支有水平的舰队。所以美国慢慢打造海军，制造了几十艘战舰，其中主力舰是“费城”“宪法”两艘护卫舰，排水量2200顿，有44门22磅加农炮。

虽比起英国那种100多门炮的战列舰差得远，但这种战舰已经碾压北非海盗船，起码能威慑对方。

1801年，美国海军准备出击，结果在当年5月，的黎波里苏丹，卡拉曼利王朝的海盗王优素福·卡拉曼利率先向美国开战。他派人冲入美国的大使馆，驱逐美国人，并斩断旗杆。

在伊斯兰文化里，斩断旗杆，就代表着开战。

美国和巴巴里海盗进入战争状态，第一年，因6艘美国军舰的护航，双方并未爆发大量海战。

海盗们也很机灵，他们善于偷袭，但不愿意硬碰硬。因为匪帮成员死了，大概率不会有抚恤金，甚至会被同事们瓜分财产和妻儿。

美国军舰则在的黎波里港外巡游，展示武力，并拦截打劫回程的海盗，俘虏了几艘海盗军舰。

1802年，美国船只“富兰克林号”被的黎波里海盗俘虏，政府得知消息后非常震惊。

随后，美国海军向地中海增兵8艘军舰，之后于1803年和巴巴里海盗的多个城市发生交火，摩洛哥、阿尔及尔、突尼斯都宣布愿意和美国修约，交好。

此时，只有的黎波里的卡拉曼利王朝还在和美国作对。

1803年，美国战舰“费城号”执行封锁的黎波里港的任务时，在近海搁浅，船上300多人都被海盗俘虏。

这件事成为“巴巴里战争”的转折点，为了营救俘虏和战舰，美国海军在之后发起多次攻城战。1804年秋天，美军更是攻城五次，每次都是打光炮弹和火药，城墙巍然不动。

无奈之际，美国政府转换战术，从陆上战场打开了局面。

的黎波里是今天的利比亚首都，是北非名城、大港，2000多年来都是海运贸易枢纽，所以城市很大，城墙就在海边。

18世纪，该城作为巴巴里海盗卡拉曼利王朝的首都，用砖石加固了城墙，上面排满重炮，光靠海军根本攻不进去。

而在美国这边，由于每年派遣海军在海外作战，国内还在造舰，美国军费越来越高。且因为要指挥战争，总统的权力越来越大，国会让总统单独指挥海军开战，这和美国宪法的宗旨相违背。

所以国会也认为，战争拖不得了，需要一锤定音拿回胜利。

1805年，美国外交官威廉.伊顿被赋予重任，从陆地上找到破解战争的方法。

伊顿是英国人，后来为美国服务，在突尼斯担任外交官多年，他深知当地摩尔人和土耳其人的规矩：

巴巴里的总督们，即“苏丹”“帕夏”领有奥斯曼苏丹的委任状，代表帝国管理当地。但因为帕夏家族内的纷争，继承权问题经常闹出腥风血雨。

优素福·卡拉曼利就有继承权问题，卡拉曼利王朝的法统，是属于他哥哥哈密特的。

1793年，奥斯曼帝国加强中央集权，废除了卡拉曼利王朝苏丹哈密特.卡拉曼利，将其土地短暂化为行省。

哈密特远走埃及，但他的弟弟优素福却谋求复国，最后在突尼斯的帮助下赶走奥斯曼军队，自己当了老大。

但哥哥哈密特还在埃及，这是优素福的心病。

所以威廉.伊顿抓住了这个问题，他派人去埃及找到了哈密特.卡拉曼利，答应帮他“复国”，去抢弟弟的位置。

哈密特的大旗很快被竖了起来，威廉除了带着美国海军陆战队100多人外，还花钱聘用500个当地雇佣军，然后浩浩荡荡从埃及“远征”。

1805年春天，这支复国军进攻的黎波里东部的沿海城市德尔纳，并在4月27日攻下城市。

眼见陆地的复国军攻势如虹，美国海军趁机进攻的黎波里，给优素福.卡拉曼利施压。

美国向的黎波里人宣传“真正的苏丹”回来了，这让优素福夜不能寐。最后在5月中旬，优素福决定和谈。

1805年6月初，持续5年之久的第一次巴巴里战争结束，的黎波里海盗和美国握手言和。海盗答应不再骚扰美国船只，美国政府付6万美金赎走被俘的300名士兵。

此后的黎波里海盗平静了下来，但旁边的阿尔及尔海盗又蠢蠢欲动。几年后，因为美国和英国交恶，陷于本土矛盾，地中海的海盗问题又冒出头。

1812年开始，巴巴里海盗继续劫掠美国船只，其中阿尔及尔最为猖獗。

1815年，美国组织远洋舰队远征阿尔及尔，史称第二次巴巴里战争。此战，阿尔及尔和美国海军进行海上对攻，双方在海上交战两次，都被美军摧枯拉朽地击败。

随后美国威胁要登陆，阿尔及尔海盗认怂，赔偿美国2万美金，并释放人质和被俘的船只。

此战之后，美国在巴巴里海盗眼里是惹不起的对象，后来欧洲列强联合进入地中海剿匪，巴巴里海盗王国的时代彻底结束。

和北非海盗博弈的历史，是美国人眼中塑造国家精神的一部分，作为“世界岛国”，海运对美国意味着一切。

美国也至此开始重视海军，更重视所谓的“航行自由”，这让美国在海权制霸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成为大洋霸主。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为海洋自由而战：美国对巴巴里海盗国家的战争政策及其历史启示》，曲升 刘博庆

2.《杰斐逊政府对巴巴里海盗的战争及其影响》，石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