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西》,小妞电影回春了?

娱乐硬糖 2024-11-20 21:42:03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但硬糖君是小妞电影爱好者。

印象里是白百何或者汤唯,穿着漂亮裙子,经历着爱情和事业的挫败。一顿鸡毛蒜皮后,在都市男女的修行里取得“毕业证”。感慨着有些男人不是好东西,但必须承认爱情是个好东西。阳光依然明媚,未来仍有很多可能。

《好东西》预告片出来时,就有不少观众说“像10年前的电影”。时至今日,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否定,反而是一种夸奖。毕竟这十年来,华语电影无论是得奖的片子还是得奖的人,都在肉眼可见地“消费降级”。十年前,绝对是个好时代。有刚失恋的白百何,有身在西雅图的汤唯,甚至有对黄晓明一脸嫌弃的周迅……

也许人们并非热衷小妞电影那花哨如糖果纸的外表,而是怀念性格各色、美丽多姿的女主和围绕她们展开的故事。她们非常有生命力,喜欢谈恋爱,同时还不会遭受如今激烈的两性话语批评。

坐在电影院,硬糖君看着铁娘子宋佳和恋爱脑钟楚曦,最直观的感受却并非最初的预设——中国的伍迪·艾伦式电影,而是早已被市场抛诸脑后的小妞电影。终于又有人用琐碎的日常来关注个体的悲欢,并用戏谑的方式瓦解剑拔弩张的性别议题。

当赵又廷和章宇争竞谁看了更多上野千鹤子时,他们俨然成为“滑稽的女权表演艺术家”。这种俏皮的调侃并不让人觉得刺挠,反而像采耳那样熨帖舒适。同时,影院里那些默默观察男友笑点是否同步的女性观众,也在进行着某种“服从性测试”。看他是否懂“结构性压迫”这种邪门梗,也看他是否具有表演功底和角色信念。

当男性带头自省打拳,女性在自我实现中忙碌得无暇他顾。《好东西》显然不只是小妞电影的热烈回归,更有后现代解构主义的敲锣打鼓。

成为女权表演艺术家

过去的雄竞,是形而下的。是对标A4腰的八块腹肌,是对标锁骨放硬币的双开门大肩膀。现在的雄竞,是形而上的。是比谁更先认错,是比谁掌握更多性别议题词汇,甚至是对上野千鹤子的阅读量。

如果互联网的性别讨论真能把男人“迫害”成赵又廷那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钟楚曦因为服用过量安眠药昏迷,被宋佳等人误以为自杀。各路“当事人”出来认领责任,都显得有理有据。结果赵又廷来了段表演,把所有人整不会了。

“怪我,是我们男性对女性的关怀太少了。”刘晓庆在片场都要摇花手喊一句“Mark,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段的好笑程度,硬糖君认为可以媲美当年《大腕》里傅彪给泰勒哭丧,自责“没来得及为你们美国演艺界补钙”。

饭桌上,宋佳和前夫赵又廷,现任暧昧对象章宇,好闺蜜钟楚曦,女儿“小孩”几人讨论要不要“打拳”的场景,又堪比《爱情神话》里徐峥的前妻吴越、心仪对象马伊琍、单方面追求者倪虹洁相聚一堂。同样的名场面,性转之后不要把人笑死。

《爱情神话》是三个女人各显神通雌竞,《好东西》是两个男人八仙过海雄竞。赵又廷想让小孩学拳,但根本没征求过女儿的意见。小孩表示不想打拳,赵又廷硬要她打拳,宋佳和钟楚曦表示要看小孩想不想打拳。这荒诞的一幕,或许隐喻了当下性别议题满目疮痍的现状——女性还没决定打不“打拳”,认为她应该打的和反对派率先打了起来,而“真正的主体”却成为了混战的看客。

而女权表演艺术家看似进步,实则有投机的一面。男人嘴里兜起理论,扯上大旗,刻意把自己包装成妇女之友,完全是旧式革命里的“小地主和小资产阶级”嘛。革命性有一点但不多,投机性很强会看势头。稍有利益侵害,便会为左派同志所不耻,认为他们是“进步熔炉”里必须剔除的渣滓。

一方面,表演艺术家刻意做小伏低,想要迎合女性、获取良好的两性关系。另一方面,他们实则是用“自我批评”躲避他者批评,有一种“无才便是德”的狡黠——我都已经运用女权知识贬低自己了,你还怎么羞辱一个上进的笨学生?那些和女友一起看《好东西》,再回豆瓣悄悄打低分的男观众,其实也是一种表演者。

当赵又廷高喊“男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塑造的时候”,好笑之余甚至有点后背发凉。波伏娃拿来解放女性的理论,女性还没充分理解运用,就被男人扯去装点门面啦!从这一点来说,男人的确是狡猾的坏东西。

文青的床头和桌案

文青的床头是性,是欲望,是身体叙事。文青的桌案是灵,是精神,是理想叙事。《好东西》里,当章宇问宋佳他俩是什么关系时,宋佳说“是一种很脏的关系”。上不得台面的章宇,只是宋佳的“课间十分钟”(好像有点短),尚不具备共同外出看电影的资格。

抛开锣鼓喧天的性别议题,伍迪·艾伦和邵艺辉都在试图从文青的世界里呈现人的某种共性。前者是男文青,他们总有一种疲惫绵软,滔滔不绝机智风趣但又怯懦无力不得要领。《曼哈顿》搞老少恋左右徘徊,《安妮·霍尔》玩艺术养成缩手缩脚。

后者是女文青,确实是铿锵有力多了,但也因为过于无懈可击让人少了几分“阴暗面共鸣”。端着盒饭的宋佳,能够同时指导王菊写作,参与孔连顺的直播,和老板蒋易聊年轻人的培养。下了班,关心女儿在校的人际关系,吩咐钟楚曦不要倒贴。这期间,还见缝插针地和章宇暧昧,美其名曰“要给年轻人机会”。

比较这种男女文青的差异,女人的手不停,男人的口不停。对于前者,不十项全能怎么证明自己是独立女性?对于后者,失去的身体表达将用语言进行填补。公开表示已经“不支棱”的留几手,嘴碎话密的样子和伍迪·艾伦镜头下的中年男人如出一辙。就连《爱情神话》里的徐峥,也比赵又廷和章宇俩人加起来的话多。如果说《爱情神话》是男人中年萎靡急需点燃激情的话,那么《好东西》就是中年女人日常忙碌顺手谈个恋爱。

一个靠爱情拯救,一个靠爱情休闲,两者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虽然现实里经常是相反的。当男人们意识到自己在女性的世界无足轻重后,一切倒也简单了。不必像钟楚曦倒贴对象那样自信地说“爱我便是”,而是像章宇那样意识到“当个工具也挺好”,或者是赵又廷的自嘲“我只是她生儿育女的育友”。

宋佳的矛盾,在于深度的身份认同焦虑。她太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在生活美满、爱情顺利的同时,还能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问题在于,爱情的微妙难以琢磨,育儿的问题复杂艰深,新闻理想遥不可及。她本是启蒙话语的叙述者,或者说英雄神话的维护者,但又无法接受精神与现实的落差,犯了天底下文青共享的“文艺风湿”。

《安妮·霍尔》里的男文青渴望在生命中出现的不同女人那里找到认同,渴望将爱情变成自我完成的捷径。《好东西》里的女性是不准备靠爱情来自我证成了,但人生这张答卷,也并不会因此就大降难度,反而出题和解题都得自己动手。约定俗成的路你不走,那每一步都要摸着石头过河。

小女孩在《好东西》里写了一篇作文《当我不再幻想》,这是非常有趣的儿童视角。女孩叫喊着不再幻想,成人们却陷入了各自的幻想之中。宋佳幻想自己可以当一个“成功的单亲妈妈”被网暴得头破血流,钟楚曦幻想男方对回心转意却发现对方脑子里缺点东西,章宇幻想一场伟大的热烈的爱情结果被工具化。

性别话语重构

相较于《爱情神话》里对徐峥这样中年文青大叔的赋魅,甚至给老乌捏造了一个似真似幻的与国际知名影后索菲亚·罗兰的罗马艳史。在《好东西》里,邵艺辉显然在宋佳的角色上倾注了更多个人情感投射,更琐碎凌乱,但也更真实可感。

写公众号被骂的情节,让硬糖君如堕梦中。《好东西》展现了一个当下性别讨论场域的残酷真相:受尽攻讦和质疑的,总是勇敢发声的少数。

宋佳的文章,其实只是普通单亲妈妈的日常,有工作的忙碌,也有带娃的精疲力尽,更有偷摸恋爱的刺激。但真实所受到的羞辱,远远超过道德设定的边界。就像硬糖君反复强调麦琳就是个普通人、大俗人,只是这样的生活太少被公开展演了。

尽管宋佳的生活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女权模板,但我们不得不认可这是一种很酷的生活,有一种不管世界鸡零狗碎我自独美的先进精神状态。钟楚曦为什么会跟约会对象撒谎自己是单亲妈妈,还不是觉得这样很炫酷?“我只是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很会偷情的单亲妈妈”,好不害臊的台词,但又多么真实。

《好东西》的巧妙在于,把既定完全对立的性别结构给打碎之后,并没有急于求成地给出一个答案。在各种日常化的呈现中,虚假的强势女性和虚伪的弱势男性都被解放了。赵又廷的结扎,章宇的妈宝,宋佳对于完美单亲妈妈的臆想,都在各种细碎场景里波澜不惊。当他们融化在生活的涟漪里,也就回归到了常规世界里“非议题化”的普通人身份。

把“月经”和“拉稀”进行互文呈现,就是一种邵艺辉式的搅拌艺术。当大人和小孩围坐一桌,在吃饭的时候讨论10分钟出血话题,性别话语被荒诞化、被解构。

什么是好东西?不是大家各自把持一套理论进行辩经斗法,而是回归普通“人”的状态。普通人就是好东西,无需区分男女,也不必区分小孩和大人。

《爱情神话》否定了通俗意义上的神话,也让费里尼的“爱情神话”沦为枯燥的楼阁艺术。当马伊琍等人坐在沙发上研习大师名作而昏昏欲睡,是徐峥的小点心唤醒了她们;《好东西》也否定了互联网政治正确,会女权话术的男人不一定是好东西,不会的也不一定是坏东西。

当我们兴致勃勃地谈论什么是好男人,什么是好女人时,必须要明白个体没法解决时代的系统性问题。后现代文化语境里,多元一定会导致分歧,而回归日常是一种保持平衡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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