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京城之中，有一个官员叫宋谦，他本来是皇帝身边的供奉官（皇帝左右近臣），后来皇帝让他做了河北路七州的巡检（官职，负责地方治安等工作），他的署衙（办公的地方），就在甘陵。
宋谦准备去甘陵的时候，有一位老朋友找到了他。
这位朋友叫赵丹，一向很贫穷，因为没考中功名，又没有谋生的本事，所以这些年来日子过得很苦。他实在没办法了，看到朋友做了大官，因此就来依附，说要做宋谦的门馆先生，可以帮他教育子弟。
宋谦和赵丹关系很好，又有心帮赵丹，因此就同意了。于是，两人一起出发去甘陵。
到了甘陵，署衙大厅西边，有一个房间，很是僻静，是之前官员办学的地方。于是，赵丹就住在了这里，开始筹划着办学教育的事儿。宋谦一上任就很忙，也没多少时间和赵丹联系。
前三天，赵丹在房间里睡觉，一切正常。
到了第四天晚上，赵丹刚躺下来，就看到外面来了一位美妇人，站在灯下。这美妇人大约二十来岁，极有风韵，腰肢很细，前挺后圆，尤其是那模样，楚楚动人，自有一股风流。赵丹光棍三十多年了，猛一下看到这么美的妇人，都呆住了。
美妇人来了后，也不说话，也不再靠前，就那样站着。赵丹还以为自己做梦呢，痴痴地看着美妇人，不愿意从这个美梦中醒来。
站了一会儿，美妇人忽然开口唱歌，歌词大意就是说：相公啊，你好久不回来，妾身我也很伤心，日子很苦；白天我没有了精神，对什么都没兴趣，晚上我也只能对着窗户哭。
唱完后，美妇人一口吹灭了灯，然后径直上床，脱了衣服，抱着赵丹，说自己很想念他，自己一个人好孤独，好寂寞，好冷。
赵丹哪里能把持得住？二话不说，当即与美妇人合欢。过了许久，赵丹停了下来，休息了一会儿，这才问美妇人，她是谁，为何来这里。
美妇人说：“郎君，我是你的邻居啊。我原来家在东边，不是本地人，后来遭遇不幸，沦落至此，因此就把身体卖给了彭城郎（彭城的一位郎君，彭城是今天徐州）。然而，我虽然只是小妾，却独得恩仇。彭城郎年少爱读书，每天读到深夜，研究经史，他妻子不在身边，都是妾身侍奉左右。”
赵丹听了后，不住地点头，心想：这女子倒也不错，算得上彭城郎的红颜。
“彭城郎有时候接待客人，有时候又会与朋友聚会，我每次也都在席上，与众人一起言笑晏晏。人走了以后，也是我陪着彭城郎，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后来，彭城郎去了别处，一年多没回来，孤灯暗室，寂寞一身，唉，谁能知道我的苦呢？”
赵丹听到这里，隐隐觉得不好，看来这是有钱人的小妾，因为寂寞难耐，所以跑来找自己了。
“如今，郎君你来了，在这里一人住着，我岂能不知道你的寂寞？所以才找了个机会，趁着外面没有月色，翻墙进来了。唉，说起来实在惭愧……不过，能和郎君幽会，解我寂寞，这又是大幸了。希望你能保密，不要说出去，不然的话，我就没法来了！”
赵丹虽然觉得自己和别人小妾私通不好，有违律法道德，但尝了男女之事的他，也不肯忽然就彻底断绝，因此马上答应了。
天还没亮，美妇人要离开了，两人约好，晚上再见面。
天亮以后，赵丹起来，开始教孩子们读书。他盼望着早些天黑，心思有时候都不在书上。终于，天黑了，快二更时，妇人果然来了。
这一次，美妇人来了后还是唱着歌，说着相思夜长之事。以后，她每天晚上都来，每次来了也都唱歌，只是歌词都是寂寞、孤苦、寒冷、悲伤、相思、薄情、身子瘦等事，都是很消极的。
这一天晚上，美妇人又来了，她钻入被窝里后，像往常一样，和赵丹一番恩爱。恩爱之后，赵丹很满意，心中愉悦，不断地抚摸美妇人的后背。
然而，美妇人忽然哭了，说道：“我这个人，性子灵敏，心意通灵，并不是愚夫蠢汉之辈，更不像那些闺中女儿，什么也不懂，只要欢爱。我现在和你很快活，可是，我又害怕沉溺于男欢女爱之中，被情欲所困，被爱欲所惑，终究会导致丧身之灾祸。”
“娘子，为何这么说呢？正常来说，不应该是聪明才好吗？怎么你聪明性灵反而说会带来丧身之祸呢？”
“郎君，你没看庄子的书，所以就不懂了吧？庄子说过，无用才能得以永寿。就像那大樗（音同出），虽然是高大的树木，但因为臃肿，在人们眼里没用，所以就得以保全了，没被砍伐去做木材；那些小草、小树枝，也因为蜷曲、细弱，而能够活下来。那些蠢笨的河虾，也能活下来，灵物白龟、龙鱼反而活不下来。为何？就因为他们没用，无知，不聪明。倘若他们很聪明，很有用，能活下来吗？”
说完后，美妇人又哭了，她哭得很伤心。
赵丹还是不太明白，心想：“就算你聪明，终究只是个女子，担心什么呢？莫非担心彭城郎回来，打死你吗？可是，这个和你聪明灵性也没关系啊。”
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多想，更不想沉浸在悲伤中，于是说：“你有情我有爱，咱们就像是一对鸳鸯一样，正在美满恩爱中，何必如此伤心呢？别多想了，咱们活着一时就快活一时，来吧，今晚咱们尽兴。”
美妇人似乎也被说通了，于是半推半就，倒在了赵丹的怀里，又和赵丹打情骂俏，说说笑笑了。
四更天时，美妇人要离去了，她抚摸着赵丹的头说：“以后不要傻傻等我了，只要晚上不关门就行，我会来的。天冷了，我可舍不得你在外面等我，万一受寒了，岂不是扫兴？早点上床等我就行。”
赵丹听了很高兴，心思都在美妇人身上了。
天亮以后，赵丹继续教学生读书，但因为心思不专一，一直在想美妇人的柔情，所以频频出错，学生们都有些怀疑他了。太阳刚落山，赵丹就催促学生早点回去，这让学生们更加疑惑了。
天刚黑，赵丹就吃了饭，然后上床等待美妇人。
果然，没多会儿，美妇人来了。她推门而入，进来后就唱歌，歌词大意依然很伤感，尤其是最后两句，直接说“我终究只能暂时陪伴郎君，因为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因此丧身，只怕郎君到时候也难以保全。”
赵丹听了后，很是不高兴，他直接生气了，说道：“之前你每次都唱着悲伤的歌，我都没说。但是，这一次你又唱歌，而且感觉像是诅咒了。你为何总是唱着不祥之歌呢？我很不理解，很困惑。”
美妇人笑了笑，什么也不说，只是钻入了赵丹的被窝里。她看赵丹还在生气，就用出手段，撩拨赵丹。终于，赵丹转怒为喜，和美妇人又去巫山云雨了。
这一次，美妇人不肯睡觉，她休息一会，又和赵丹翻滚；一连好几次。直到四更天时，美妇人穿了衣服，匆忙离去了。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赵丹，眼神意味深长，叹口气而去。
天亮后，赵丹从激情中出来，冷静了许多。他脑海里不断想着美妇人的话，又想到美妇人的眼神、叹气，精神恍惚，都没法教学生读书了。
学生们本就怀疑，这下终于绷不住了，直接去告诉父母，还有人去告诉了宋谦。宋谦也觉得奇怪，说：“现在都不好说，这样吧，等到了晚上，我去观察一下赵丹，就能知道什么情况了。”
晚上，宋谦果然偷偷到了赵丹的房间附近。他躲在一边，看着赵丹房间，发现赵丹挑灯坐着，似乎在等人。果然，美妇人来了，又是唱着歌进了房间。宋谦明白了，但他没说什么，悄然离开。
天亮后，宋谦找到赵丹，问他那美妇人情况，赵丹不肯说。
宋谦不好再说，换了话题，说：“最近学生们反应，天色稍微黑一些，屋里光线不好，我叫人找了一些灯台来，到时候多点灯吧。”他说这话，也是委婉提醒赵丹，不要急匆匆回去等妇人了，得正常教学。
仆人们拿来灯台时，有一个灯台忽然尖叫：“郎君，我要告辞了，永别了！”
赵丹一听，居然就是那美妇人的声音。宋谦吃了一惊，那仆人也吓了一跳，手一松，灯台落地。那灯台是泥做，落地后摔碎了。
“我……我本是灯台……灯台成了精，只因爱慕男女之爱，因此……因此化身女子，与许多男儿同欢……如今一灵断绝……多谢郎……郎君……这个结果……我早就……知道……现在……我要去……去转生……”
一缕魂魄远去，赵丹这才明白，怪不得美妇人总唱悲伤的歌，说着要死的话。
美妇人离开后，赵丹性情大变，不久他大病一场，死在了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