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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江南晚报》,作者一字马
《台风》 海 飞 著 作家出版社
《雪国》是日本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唯美主义叙事的代表作。文中清丽哀婉的意象描写与人类苦难的灵魂拷问,让人怦然心动又无比惆怅。《雪国》在读者群中拥趸无数,莫言、格非、苏童、海飞等中国当代作家都曾公开表达对川端康成的喜爱。海飞曾说:“川端康成是我少年时就喜欢的作家,因为他文字的清丽,孤独,哀伤,这是一种美。”在海飞小说近作《台风》中,他以作家特有的方式,向这位对自己写作影响巨大的日本作家致敬。
和《麻雀》《惊蛰》等已为大众熟知的“海飞谍战世界”系列小说类似,《台风》同样架构精巧,且更具品相。点题的台风,一座充满海的气息的岌岌岛,服务员芦生永远紧紧扣住纽扣的袖口,甚至一双哈瓦那人字拖、酒吧里放的有关海岛的一首歌,以及岛上那种叫“獐”的动物、一棵叫“泡桐”的孤独的树,都是海飞笔下用来推进情节发展,映射人物内心的元素符号。而在诸多元素的切换运用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行文对于川端康成的生平插入,以及《雪国》章节片段的两次引用。
读过海飞小说《蝌蚪》的读者不难发现,《蝌蚪》《台风》里都有“作家”作为虚构人物出现,以及文学作品作为小说中的情绪、情节铺垫,成为小说中的一种气味、一抹亮色。在《台风》中除了提到作家川端康成,甚至可以看到基层作协状态、作协会员和职业编剧的日常。这是海飞在设计故事人物之初刻意加入的一层身份,读者通过男主人公警察华良的妻子潘小桃的一些生活场景,以及对“13间房民宿”房客的叙事,获得一种水族馆式的“窥视”视角。
潘小桃曾经喜欢文学,多次参加岛上的文学聚会,最爱川端康成的《雪国》,华良便也慢慢开始读《雪国》,“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夏天喝一杯香郁的绿茶,清新而冰凉”。后来在“过客酒吧”邂逅谷来,华良说自己爱看《雪国》。第二天清晨,台风欲来之时,谷来手中握着的正是《雪国》,并且和他在屋檐下不期而遇。其时大雨滂沱,那是一场台风的前奏,在这样的风雨飘摇里,他们谈到了川端康成的生平,以及川端之死,“他死的时候脸色潮红”“这是一种幸福的色泽”。这种“插入式的人生”,映照着小说“台风”中的众多人物各不相同,但同样支离破碎,各有痛苦与美好的人生。
随着情节的递进,华良知道了谷来的真实身份是杜小绒,也就是案件中隐秘的凶手。他接通了杜小绒的电话,风雨交加下,经典的一幕出现了:就在华良要挂掉电话的时候,杜小绒在电话那头说,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华良接口说,一位姑娘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岛村座位前的玻璃窗打开。一股冷空气卷袭进来。姑娘将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远方呼唤似地喊道:“站长先生,站长先生!”……华良第二次轻诵出这段话,是在从前妻开的酒楼里祝贺昔日同窗升迁的酒席散场后,在漫天飞雪中独自走回老弄堂,走进年少一段记忆的时候。华良的心境和川端康成的心境是如此契合与相通,与《雪国》里面的主人公岛村也同样暗合,他们同样迷惘,徘徊,良善,以及对美与爱有着温暖的渴望。同时华良又是孤独的,他理想中的青春,爱情,事业,婚姻,孩子……在一场又一场台风中,与他不动声色地做着告别。
海飞为小说《台风》设计的题记中,杜小绒说,人生不过就是,送走一场台风,再等待下一场台风。事实上,这是历经了世事,蜕去了单纯的所有成年人必然会有的一种人生经验和生活认知。生而为人,在这尘世中跌扑与打滚,谁又不是深陷在一场接一场的台风中呢。《台风》里的骗子、罪犯、形形色色的住客,那个叫露丝的三毛粉丝、姓朱的女孩,还有那些普通的小人物们,哪个不是和华良一样,背负着各自不为人知的沉重,深藏着内心不可言说的秘密,用尽各种方式让自我得到救赎与解脱。可当生活的本质有一天如洋葱层层剥开,揭穿所有的伪装、谎言,我们能看到的是一地悲凉与荒诞,似曾相识又各不相同。
小说中永远举着马灯,在院子里来回行走的孤独诗人芦生,曾经守着这座民宿像守着自己的文学理想。他告诉骗子任素娥,“这里每年都有无数次的台风”。这句话多么像现代人的自我寓言。当一场又一场的台风带走人生的起起落落,当所有的意义消解之时,主人公华良却在用诵读《雪国》的方式,用美和文学重塑价值、救赎心灵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与一片狼藉的人生告别。台风过境,推开那座著名废院的门,蜡梅已经开放,绽出暗红的花朵。雪花以虚幻的速度慢慢坠落下来,落在华良的脖颈里,也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境里。那是未经尘世浸染的我们最初的初心,那是一种纯明,洁净,旷达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