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折舟

Doomer又火了，而且变成了另一幅样子。

很少有人没见过Doomer，他胡子拉碴、有时带毛线帽、面容颓废，像废墟一样浑身散发着“好像要完犊子了”的气息，在梗图圈子，他和他的朋友们早就形成了绝对统治。

（这个形象随着4chan网友的频繁使用而出圈，但它并不是4chan的原创梗，2010年被一个名为Wojak的网友使用在Krautchan论坛上彻底出圈，因此这一系列meme也被称为Wojak）

在8月之前，它可以是年轻人的精神零食，可以是提供代入感的嘴替，可以是他们的情感寄托，但无论多少人用它来阐释无奈、茫然或戏谑的认真，8月之后，Doomer最显眼的功能只有一个——带你看一眼历史。

准确地说，是历史之前的关键时刻，而这关键时刻可以归纳成两个词：完啦和稳啦。

比如说，众所周知，江西境内没有985大学，但在上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后日成为顶级院校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曾经属意过江西，但最后由于资源吃紧被江西拒绝了。而把这个时刻和日后的尴尬联系起来，就有了下面这个Doomer梗图：

(完美嵌入“完啦”的氛围，但认真地讲，江西无985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而现在在B站搜索Doomer，出现播放量最高的视频也不再是Emo小短片，而是一个可以完美阐释“稳啦”的故事

（这下Happyend了，via@山青龘陳）

背景音乐是经典的东欧后朋克名作《Клетка》，这也是Doomer类视频最常用的音乐，但是阴郁的人物和音乐却这次却不再是Emo的素材，而是变成了“虽然现在好像没什么盼头，但是命运的礼物早就暗中准备好了。”

这种劫后余生的戏剧感和Doomer两相结合之下，诞生了一系列“愚昧的历史总慢我一步”的版本，范围通达古今中外：

（作者@邪神萌娘奈亚）

当然也有颠倒过来的版本：

（作者@一条鱼afish）

（作者@澪Sakura）

或者回到Doomer本身的阴郁氛围，变成一个恐怖故事的开头，让看客对于曾经的刑事案件有了更近一层的感同身受。

（作者为@田所浩二学长，图内的事迹是发生于2004年的马加爵事件）

看到这里，如果你是一个不勤于冲浪的人，或许已经满头问号了：

为什么，这个曾经用来Emo的小人，能够变成一个用来回顾各种历史大事的梗。

Doomer，翻译过来的含义是“虚无者”，他最早诞生于2018年9月，是“Feels Guy”的一部分，这一系列的模因在简中互联网的名字是“天哪这简直就是我。”在出生头两年这个形象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让任何人共情。辗转反侧打开歌单循环到凌晨的大学生，工作两年眼里没光失去弹性的社畜，刚分手的恋人，或者是每个平常但虚无的人，都可以代入这个丧丧的形象。它是一个万能修辞，情感颜色适中，比矫情浅一点，但稍浓于无聊。

而后，失落的千禧一代开始用这个符号表达一种时代的落寞——世界操蛋完了，而我只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决的普通人。

而到了2020年，外网的论坛和油管等平台，出现了一批尝试把Doomer和前苏联世界情怀联系起来的尝试，这也是在今年8月之前最常见的Doomer版本。这些视频往往会以衰落的东欧城市作为背景，搭配上前苏联、南盟或者东欧的后朋克音乐，呈现出现代生活的另一面：暗色的筒子楼、仿佛同时来自未来和阴间的电子音在游荡、天气永远不晴朗，大地上只有云层低垂，没有好事发生。

在这个永恒的空间里，Doomer成了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而躁郁也不再是一种个人情绪，而是变成了时代的呓语，在这里，天气、建筑、商品和人一样得了未知的病。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毁灭，而是生活只剩下一种可能：在平庸和刻奇之间摇摆。

当然，如果顺着这个方向梳理下去，很顺理成章地就能得出一系列结论，比如“虚无主义才是所有人的精神底色”、“抽象越疯狂、理想越衰落”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做出这些结论没有办法解释，我们前文提到的Doomer梗所发生的变化。

当我们回看上述这些“丸辣”或者“稳啦”的瞬间时，就能发现今天的Doomer们和前辈相比，最大的特征就是更具体：时间更具体、身份更具体、事件更具体、选择也更具体。但就是这些看起来充满偶然的、微不足道的瞬间，决定了一个人、一群人乃至于一整个时代的命运。

不确定取代了悲观，荒诞取代了虚无。

（作者@ETHkh）

这种取代最大的结果就是，现在的Doomer除了分享悲观和纯粹的怀旧，有了更具体和日常的视野——你甚至能看到Doomer理所当然地玩起了游戏的梗。

比如在把《沙耶之歌》里的场景挪到现实，好像明天你就要在世界和爱情之间做出选择，一个不知是喜是悲的故事就要展开在你的人生；或是穿越到《尘白禁区》里的耶络纱衣，成为那个直面灾厄的宇航员；再或者代入进《瘟疫公司》的吸血鬼剧情，哦算了这个太绝望了……

这些视频无一例外，用游戏内大事件发生的前一刻作为素材，最终呈现的却不是纯粹的悲观，而是一种属于游戏的精神：OK你这开局有点地狱啊，那告诉我我该做点啥吧。

有一种名为“幽灵学”（Hauntology）的理论，粗略地说，它认为不存在真正消亡的事物，“埋葬的历史”是一个伪概念，过去会像幽灵一样存在于今天，恰如Doomer梗背景里萦绕着的音乐，似旧实新。

2008年，末日阴谋论的忠实信徒因为金融危机和能源危机而出现在各个互联网社区，他们是Doomer的文化群体前身，在那时候，这样一批年轻人真诚地相信着世界终将回到令人失望的终末。

而这种末世论调经过十五年，最大的表现就是无止境的怀旧和复古，对一切消逝的东西的悼亡成为了时代显学。

但Doomer的变化，反而说明了一个有趣的事实，那就是当历史被一遍遍反刍的时候，不确定性给出了宿命论之外的方向，它意味着现实仍然值得争取，除了眼看时代准则沉沦，我们还有其他事能做。

每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瞬间，都是故事开启的地方。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也都哭了，互相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真是难忘的一夜。

几天后我和北雁正式举行了婚礼，她的父母单独跟我谈了一次话，问我是否隐瞒了年龄，我跟老人家说，我从一生出来就显得比别的孩子老。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本文为投稿，不代表游戏动力观点与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