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聊斋之《好快刀》

聊斋书生 2019-03-29 08:51:20

自幼喜好读书,尤喜古典文史类书籍。受文友影响,年初始,沉迷于《聊斋志异》,自此不可自拔。

蒲松龄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出身没落地主家庭,本无长技又屡试不第,迫于生计,到县衙作幕僚。授业童子之余,蒲老童生携席一张、茶一桶,于通衢大道之侧,树荫之旁,展席酌茶,邀渔翁樵客纤夫行人坐饮。歇息之余,各人必得倒出各自听来的乡俚村话、野狐妖鬼、奇谈怪论,博古怪的老童生一灿。夕阳西下,老童生收席提壶,沿来时的路,唱着无字的曲调,踽踽而归。是夜,窗前,灯下,蒲老童生的笔端,尽是狐仙女鬼树魅花妖,活在各自背景里,唧唧喳喳,袅袅娜娜,遁天入地,来来往往,一曲曲大戏演得天惊地裂而又悄无声息。如此十数年,终成《聊斋志异》。

读聊斋必得在夜里,且必得一人,必得当窗。我今夜三者皆备,也就必读聊斋。聊斋以短篇见长,文愈短愈有味,咀之如同橄榄,滋味须在吐核后徐徐待见。最短的恐怕莫过于那篇《好快刀》了,全篇仅区区一百三十余字,却深刻反映出了明末官逼民反的社会背景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反抗意识。

该篇兹录如下:明末,济属多盗。邑各置兵,捕得辄杀之。章丘盗尤多。有一兵佩刀甚利,杀辄导窾。一日,捕盗十余名,押赴市曹。内一盗识兵,逡巡告曰:“闻君刀最快,斩首无二割。求杀我!”兵曰:“诺。其谨依我,无离也。”盗从之刑处,出刀挥之,豁然头落。数步之外,犹圆转而大赞曰:“好快刀!”读罢感叹,盗一捕即能以十计,猖獗何如,而盗也知趣,被押赴市曹路上,遇到刽子熟人,绕到身边开后门“求杀我”,最后的后门自然得到的答应也爽:“诺!”且“谨依我,无离也”。接下来,“出刀挥之,豁然头落”。“出”、“挥”、“落”,一个长镜头交代殆尽,一气呵成,一蹴而就,果然身手不凡!接下来最奇的特写不在身子,不在刀口,不在刽子,而在“数步之外犹圆转”的头颅,转犹不足以鸣谢,还开口大赞“好快刀!”真是掷地有声!

文章写到此地,会心者自无言。读史最忌演义,演义长了就更是可憎。以我看,一部一百三十字的《好快刀》要胜过一百三十万字的长篇演义小说。官逼民反的社会背景,英勇豪放和富于反抗的精神昭然若揭,清晰如同掌纹。且文中不再有“异史氏曰”之类的迂阔之论,也不见掉书袋的晦涩之语,行其当行、止其当止,一切该有的有、该无的无。素面朝天,秀色自见。我看为文为人都应持一把快刀,删其枝节,才能护其根本;痛改文风,方可转作风。

读罢三遍,拍案叫绝:真是《好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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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4-23 14:50

    配图《独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