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泪覃克诚口述侯中源整理

史海拾珠 2024-05-10 22:37:33

民夫泪

覃克诚口述 侯中源整理

1944年农历9月23日,日本侵略军的铁蹄踏进柳州。柳州是国民党的战区司令部所在地,是盟军主要的空军基地,堡垒林立,为什么不经战斗就奉送给日本侵略军?

我是大桥大牛村(现叫游山村)人。大桥地处柳州南郊,日本侵略军到来之前,国军在这里办“抗日军政人员训练团”、“第四战区陆军机械化学校”、“大桥中正小学” ……。为迎接盟军的飞机到来,有数以千计的工人在这里开山炸石。每天军号声、操练口令声、军歌声、战车轰鸣声、 开山炸石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坐着军车的将军们川流不息,蒋介石还到这里主持过军事会议,大桥一带好不气 派。将军们“焦土抗战”、“柳州城防固若金汤”、“誓与柳州城共存亡”……等豪言壮语,音犹在耳。

然而,日本侵略军到来之前,机构撤了,军队走了,司令官和将军们都走 了,大桥炸了,抛下了千千万万的群众。 一队队头载钢盔,手握大枪,脚穿大皮鞋,排成单行, 牵着驮重武器的战马,日本兵来了,他们轻蔑地一瞥在秋风中飘摇一排排国军空荡荡的营房通过去了。没有遇到阻击, 大摇大摆地踏进大桥,踏进柳州。

灰灰的云,凝固的空气,像铅一样压得人们透不过气来。偶尔从黑风坳(大桥通向飞机场的一个山坳)传来一阵微弱的枪炮声,似是送葬的几杵疏钟。短暂的一阵过后,一切又恢复沉寂。没有鼓舞,没有幻想,没有希望,没有安慰。又是死一样的沉闷。

鬼子进村烧杀掳掠 放牛娃仔被抓当夫

国军丢下我们了。村里的人们感到大事不好,纷纷丢掉田里的农活往村里跑。一时间,远远近近在田里做工的农民全部跑光,村子里鸡飞狗走,乱作一团。跑回村里的人们, 扶老携幼,牵牛赶猪,把值钱能拿要用的东西肩挑人抬,一 齐躲到村外一个叫“莫来山”的山洞里。

我们在莫来山的山洞里住了一夜,躲在山洞的大约有一 百多人。附近各村的群众也分别躲在别的山洞里。 第二天,继续有更多的日本鬼子从里壅方向开来,有的往飞机场方向“开路”,有的窜进村里,搜刮民财。村民来不及赶走的猪牛鸡鸭,几乎全部被日本鬼子宰杀光,就连小鸡仔也不放过。一窝刚出壳不到三天的小鸡,被他们一个个用木条从鸡眼穿过,成一串,挂在树上。日本鬼子挨家挨户的砸烂门窗,打破水缸,把门窗、床铺、桌椅板凳、风柜、 龙骨水车、犁耙、箩筐等农具,统统堆在晒谷坪上,放火焚 烧。我们在山洞里望见好几个村都窜起十多米高的火苗,听到日本鬼子用枪射击鸡鸭的枪声和用刺刀砍杀猪牛的惨叫声。

后来,日本鬼子开始搜山。好几处躲在山上的村民被发现,日本鬼子将他们毒打后,全部被赶回村里。我家的邻居家戴在莫来山洞里的几千斤稻谷,也被日本鬼子一把火烧成焦炭。 鬼子兵们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大约十多天后,最后一批从柳州方向返回来的鬼子兵,分别在现在的大桥村、都乐村、和莲花村、(现在广西工艺美术学校一带,当时是华南烟厂厂址。)住了下来,不走了。 我家这时还幸存有两头牛,在日军来来去去的空间,我们突击抢收了尚未收完的一亩半稻田,收得了约四百斤谷子。一家五口人就全靠这几百斤谷子活命了。家中的桌椅家具、农具,被鬼子烧的烧,砸的砸,已不成个家了。

我家和邻家藏在莫来山洞中的几千斤稻谷,(我家有一千二百斤。) 又全被鬼子放火烧了,今后的日子怎么办?为了避免鬼子兵再来时遭到抢劫,父亲覃尚荣连夜带领我们一家逃到都乐村我姐夫黄土成家里去。姐夫黄土成和都乐村里的好几百人, 这时都躲在白莲洞里(即现在的白莲洞洞穴博物馆)。鬼子兵们曾好几次企图进入白莲洞,但都被都乐村里好几个村民组成的自卫队,从白莲洞上下几个洞口开枪打退,曾有两名鬼子兵被打死在洞外。 鬼子兵还曾往白莲洞里扔过十数枚毒气弹,但都没有奏效。神奇的白莲洞通风的洞口多竟会有自然排除毒气的功能。更让人感到奇异的是:藏在洞里的数百名村民,每天烧火煮饭的烟火,都会自然在洞里消失,洞里始终保持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来的新鲜空气,洞里还有一坑永远用不完的泉水,大家都把白莲洞称作“神洞”。

农历十月廿五日这天,大约是在下午三点过后,估计鬼子兵们不会再来了,我一个人跑出洞外,到离白莲洞约两里外的另一个山洞里拉我藏在这里的两头牛,赶到草地上去饮水和吃草。这时,我看到在不远处一米多高的荒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闪亮,等我看清这原来是日本鬼子的钢盔,在西斜的太阳下反射出的光亮时,已经晚了,六个鬼子兵象品字形的把我包围起来。他们摸遍了我的全身,证明我身上没有武器,确实是一个看牛娃仔时,就把我捆了起来,带回他们临时驻扎的都乐村,把我关进一间屋子里。

我看到这里已先我被鬼子抓来,关着三十多人,大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外地人, 其中只有两个是我认识的,北都乐村(即现在的都乐公园)的覃老益和韦老最。 鬼子兵们不许我们说话,大小便也解在屋子里,身上从早到晚一直都捆着绳子,只有脚和手可以活动。 我被鬼子兵捆了一夜。两头牛不用说早被鬼子宰了。

第二天一早,鬼子给我们每人吃了一碗饭,然后把我们集中起来,用一条绳子把我们每5个人连成一串,命令我们给他们挑东西和抬东西,跟着他们的部队行走。不准逃跑, 谁不听话,就“死了死了的!” 原来鬼子又开始了新的军事行动,他们刚来时是从武宣的方向开来,现在却反过来向武宣的方向开走。 从这一天开始,我被鬼子兵们押着,挑起一担他们的东西,跟随着他们的部队,开始了越南、泰国,马来西亚、老挝和柬埔寨五国之行。

两个多月之前,我还是中正小学的高小班学生啊!当时才十六岁,从此当了日本兵两年多的民 夫。 我和覃老益、韦老最,(当时他俩都已三十多岁。)在到达南宁以后,被鬼子兵分开了。鬼子把我编入了另一支部队,从那时起,我一直没见过他俩的面。

直到日本投降以 后,我从金边回到故乡,消息传出,覃老益闻讯后才跑来看我。当时我俩欢喜若狂,互相叙说别后的遭遇。原来覃老益是在到达中越边境时,在一次空袭中趁机逃跑,日本鬼向他开了几枪,以为他被打死了。等日本鬼子走后,他才爬起 来,一路行乞回到了家来。

前几年,我儿子结婚时,他还到我家喝过喜酒。覃老益已在1993年时病故,去世时年已78 岁。 韦老最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今天仍无法知道他的下落。

从越南经柬埔寨到吉隆坡 当挑夫做奴隶过牛马生活

1944年农历10月27日,也就是我被日军抓去的第三天, 成批的鬼子在大桥一带集结,开始了向南的军事行动。他们交给我们每人一担打好包的担子,要我们挑着跟着他们的部队走。我们所挑的东西有的是大米,有的是军用物资,铁锅、取水的用具等等。还有一些他们捆绑得很好的包裹,里 面是什么东西我们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们从我们老百姓家中掳来的珍贵物品。

我们随着鬼子兵的队伍先向穿山的方向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军的速度很慢。路上不时听到沿途村庄有自卫队吹响牛角,从山上向鬼子兵们开枪射击。鬼子兵们向山上还击时,命令我们蹲在路旁,不许走动。这样,鬼子兵们一边 打,一边走,时走时停,一天只能走二十多公里左右。 我还清楚地记得,鬼子兵在到达穿山圩时,曾遭到自卫 队一次强有力的伏击。鬼子兵为了强行通过穿山,组织强硬的火力向自卫队反击,几次向穿山圩冲锋,强行进入穿山。我曾亲眼看到有两名鬼子兵被民团打死,被抬了下来,放在草地上。我还看到好几名鬼子被打伤,后来被他们用抢来的门板当作担架抬着走。

进入穿山后,鬼子们继续向南赶路,鬼子们都是白天行军,从来不敢晚上行动,太阳还老高的,他们就找好地方露宿了。晚上,他们都用绳子把我们捆在一起,不许说话,更不许走动。第二天,太阳老高了,他们才先派一股部队前往探路,然后才是大部队随后跟来。 我们从穿山、到凤凰、到来宾、迁江、宾阳、芦圩、直到昆仑关,最后到达南宁。一路上都不时遭到民团的伏击, 从柳州到南宁,竟走了廿多天,到达南宁时已是十一月下旬了。

从柳州到南宁,每走不到一、两公里,就看到路旁横卧 着两、三具死尸,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妇女都被剥光了衣服,用刺刀捅死,真叫人惨不忍睹。这些被杀死在路旁的都是我们中国的平民百姓,是被鬼子的先行部队杀害的。我们挑东西的这支部队,自过了来宾县的地界后,就已 改为中间部队和后队了。 到达南宁休息了两天,我们被鬼子关在一间屋子里,身上依然被绳子绑着。两天后,鬼子又押着我们,挑起担子继续南行。这时,我看到鬼子的队伍,比从柳州来时多了好几倍,行军路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大约有好几万人。

农历十二月中旬,我们来到了今日的友谊关,当时叫 “镇南关”,我曾远远地看到城头上“镇南关”三个大字。 鬼子兵把我们带到一处离镇南关约十多公里远的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子里,记得这个村子叫“二山村”。这里的老 百姓全跑光了,村里有鬼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盖起的好几栋临时性的仓库,里面装的全是他们抢来的谷子。鬼子这时给我们的工作是,用石碓把谷子舂成米。二山村的老百姓每家都 有一个石碓,我们就被分派在各个家里舂米,先把成包的谷子扛来,舂成米后又装进麻袋扛走。我们每天都得干十多个小时,不准偷懒,谁要是工作稍慢一点,就会被鬼子用木棍象打死狗一样乱敲。

曾有一个讲白话的五十多岁的老人,因病无力,被鬼子乱棍打死,把尸体丢在路旁叫我们看。直到十多天后,这具尸体发臭腐烂,鬼子才叫我们将尸体就地掩埋。 这时,我们穿的衣服已破烂不堪,鬼子兵们便给我们每 人发了两套他们穿过的旧军服。为了便于识别,他们在我们 每个人的衣领背后都缝上一条两寸来宽、一尺多长的白布 条。 在二山村舂米舂了两个多月,几间仓库的谷子已差不多舂完了。我曾暗中算了算,在这里被鬼子抓来舂米的难胞约有二百多人。谷子快舂完时,有一半人已被鬼子调走,调往 何处干什么去了?我们都不知道。

这时已到了1945年农历2月。一天鬼子又突然把我们集合起来,又叫我们每人挑起一担米,离开二山村,往越南的境内开发。 再次来到“镇南关”,我发觉这里的情况比两个月前有了好大的变化,过去的空地如今到处扎满了帐篷,许多地方架起了用树叶和青纱伪装起来的高射炮,还看到不少的军车,排成行,一辆接一辆的从“镇南关”的城门洞中穿过, 向越南的境内驶去。

在“镇南关”停留不久,我感觉到我们这些“民俘”,已被原来的部队交给了另外一支部队,因为我发觉看管我们的鬼子兵已变成了我们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我们就这样被这支新接管我们的部队,押着通过了“镇南关”。在通过关口时,我抬头望了望,看到城墙上有好多的枪眼。

进入了越南地界,我们最先到达的是一个叫老街的县城。接着又夜行军,次日清晨到达凉山。凉山是一座好大的 山,在这座山的山背后有日军一个很大的军营,到处布满帐篷。我们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我原来对“我们已被移交给了另一支部队”的猜测,在这里已得到证实。我们果然被移交给了一支炮兵部队。

在凉山,一个鬼子军官给我们训了话,说的是“共同团结、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共同对付白种人”之类。绑在我们身上几个月的绳子,这时才被解了下 来,我们穿的仍然是日本兵的旧军服,衣领的后面仍然缝着 一条便于区别的白布条。 我们仍然五个人编成一组,鬼子兵交给我们每人一匹马,任务是每天帮马洗刷,清除马身上的尘土和割草喂马, 每天我们还可以牵马到兵营外去溜溜,一边割草一边牧马。 离开兵营到外面去牧马,我们被编在一个组里的五个人,这才敢开口说话。

同我编在一个组里的有三个是湖南 人,名字记不起了,他们是逃难到广西来时被鬼子抓到的, 还有一个是桂林人,名叫唐玉金。五个人中我的年龄最小, 当时我才17岁。 要我们每天放马的这支炮兵部队,番号叫“联太红总战炮队”,人数约有三千多人,都分散住在好几个地方,每个 驻地都相隔3-5华里。在他们的住地,到处都摆着用伪装掩盖起来的有两个铁轮的山炮,还有许多装炮弹用的铁轮车。

联太红总战炮队约有500多匹马,有300多名被他们抓来的中国老百姓分别被编进好几个分队里,我所在的这个分队叫战炮队第七分队,有30个中国“民俘”,30多匹马,100 多鬼子。 在这里刚安安静静的住下不到一个月,鬼子们又开始新 的行动了,他们用马拉起山炮,在炮身上扎满树叶,命令我们跟着部队,有时是白天走,有时是晚上走,每到一处,不管是白天黑夜,我们都得忍饥耐渴,先去放马和割草,干什么都得百依百顺,稍有不从,日本鬼子就会用刺刀指着我们,口里喊着:“死了死了的!”

这时,已是1945年农历3月,我们曾在许多地方看到越南老百姓已开始春耕,他们也象我们一样用牛犁田。 离开凉山,跟着第七分队长途行军,时走时停,还记得走过的地名有宁平、清化、义安、最后到达河内和西贡,从西贡进入老挝,从老挝走到泰国,直到泰国的首都曼谷。到达曼谷后,日本人这才把大炮拉上火车,让火车把我们带到马来亚的吉隆坡。随着日军忽东忽西奔波劳碌了几个月,这时才总算在离吉隆坡约5公里远的一个海边驻扎下来。 这时已是1945年八月上旬。在这里安营扎寨后不久,我 们听到了日本投降的消息!

抗日胜利异国获自由 华侨关怀难胞得温暖

在吉隆坡海边住下来,我们凭感觉感到日军的行动似乎有所异常,但又说不出异常的原因。记得曾有一天,鬼子把我们集中起来开了个会,一个日本军官用中国话向我们上了一堂“政治课”,这个日本军官把我们叫作“苦力”,他对我们说话的大意是:叫我们与日本军人“团结合作”,齐心与美国人作战,还要我们“通通的东京的开路:” 听了鬼子军官的训话,我们不觉都感到十分的恐慌,私下里都在议论,日本人要把我们送往东京去,那么以后就永远没有回国的机会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一天我和组里的两个湖南人一起到远离营地的一条公路边去割草。因为这里离营地较远,我们可以放心的大声交谈。我们正说着为什么鬼子兵要把我们送到东京去的时候,公路上来了三个骑着自行车、头上戴着白通帽的青年人,他们看见我们穿的是日本人的旧军装,说的却是中国话,便立即下车向我们走了过来。原来他们三位都是吉隆坡的华侨,是一个侨胞抗日组织的成员。当他们问清了我们是被抓来的中国难胞的时候,立即告诉了我们一个做梦也没想到的特大喜讯:日本鬼子投降了!苦难的同胞们,不久你们就可以回国了! 说着,其中一个还拿出一张《泰华月报》让我们看了上面用手拇指般大的铅字印的一条通栏大标题:“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我们听到这个特大喜讯,真不知怎样来形容当时激动的心情!

当天晚上,我们回到住处,禁不住都悄悄的把这一特大喜讯告诉了其他的难友。大家听后,心里都特别紧张,生怕鬼子们会对我们下毒手。 我们仍象没事一样,仍象往常一样到军营外去放马,割草。那个和我同在一个组里叫唐玉金的桂林同胞,不知怎的,竟跑到海边,望着茫茫大海痛哭了一场。他告诉我说, 他家里有父母、兄妹、还有老婆和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他指着大海边哭边问我道:“柳州,(我们被日本抓来的“民俘”,大家都称我做“柳州”,因为我们在一起的三十多人 中,只有我一个是柳州人。)你能告诉我,我们中国在海的哪一个方向吗?远隔大海,我们怎样才能回到故乡去啊!” 说得我和他都互相抱着头,痛哭了一场。

三天以后,没想到日本军官却自己把“皇军向盟军投降了”的消息告诉了我们。这天,鬼子军官又一次把我们集中起来开会,第一次问了我们的姓名和籍贯,一边问,还一 边把我们的姓名,年龄,籍贯登记在一本大册子里。 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大家心想,这很可能与日本投降有关。为了不致遭到日军的刺刀从我们的肚子里穿过, 我们当时每个人都装聋作哑,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从这一天起,日本兵把我们每天割草、放马、挑水、劈柴的工作接替了去,什么也不叫我们干,我们突然变成了一 个闲人,有时我们自己想去割草和放马,日本鬼子也挥手叫我们走开。这使得我们心里很不安,都不知该怎么办!但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这些都与日本投降有关。

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以后,当时,我们曾听到这样一个 消息,在东南亚和南太平洋地区,曾有一个由中、英、美, 法、越五国军方代表联合组成的办事机构,叫作:“五国军事联合代表团”。这个代表团的具体工作是接受日军投降,收缴武器,清退战俘和其他一切善后工作等等。 我们不是战俘,是被日军硬抓来的老百姓,是最无辜的战争受害者。五国军事联合代表团责令日军尽快恢复我们的自由,向有关方面办理移交,尽快把我们护送回家。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最先得到日军恢复我们的自由,最先得到日军把我们向有关方面办理移交的。

1945年农历8月末,具体日期记不起了,大约是日本宣布投降后十来天左右,也就是日军军官给我们编造名册后不几日,又来了几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日本军官,他们的服装与联太红总战炮队军官的服装也不一样。就在这天早上,这几名日本军官传话把我们集中起来,按原登记的名册清查了人 数。一位翻译叫我们带上我们的全部生活用品,如手巾,饭碗之类的东西,指挥我们爬上两架早已停放在这里的军车, 车子把我们送到了吉隆坡市火车站。

原来,这正是鬼子在把我们向有关方面办理移交。 在火车站的月台上,我看到在这里排坐着几十名比我们先到的,也是被日军“俘”来的难胞,有的是从联太红部其他分队里送来的,有的则不知是从日军另一个什么部队来 的。我们一下汽车,这些难胞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用眼 光向我们搜索。我们也不约而同的向他们望去,当时,不用说,我们大家心里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愿望,谁都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当年同时被抓来的亲人、熟人、同乡或友人。 一个日本军官跑过来用中国话叫我们不要走动,不要 乱,要遵守秩序,还说:马上就要送我们回国了。 大家又一阵骚动。

火车开来了,我们上了火车,等到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发觉我们又一次来到了泰国的曼谷。走下火车,这里集结了更多被“俘”来的中国百姓,我大略数了数,约有700人之多。这时我才总算明白了,这原来是日本人,把分散在他们各个部队里的中国被“俘”百姓,往曼谷集中。

我们在曼谷休息了两天,仍然由日本人负责我们的吃住。在到达曼谷的第一天晚上,我们每人都破天荒地得到了一碗日本人给我们的炒牛肉。这是我们被抓夫后第一次从日本侵略军那里得到的“恩惠”。同时,我还发觉,日本人对我们的看管极为细心,比当初抓我们去挑担时还更细心,这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名单已抄送给了中英美法越五国军事联合小组,日本人深怕少了人难向五国代表团交待。

小住二日,(我们是在曼谷车站上几间搬空了的货房里打地铺睡觉的。)我们又被送上了火车,难胞们有的哭、有的笑,有的低头无语,谁都在想念着故国的亲人。这回,火车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城市。下车后,我看到月台上一块用中国字写的牌子:金边站。这才知道我们来到了高棉(现在叫柬埔寨)的金边。日本人在这里才正式把我们移交给了中英美法越五国军事小组。经点名清查人数后,一位 中国军官和华侨代表先后向我们讲了话,大意是欢迎我们胜利重逢,重返家园,还对我们遭受日军非人的虐待表示慰问,说着还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等口号。说得我们大家又都哭了一场。

从这一天起,我们这700多名难友,才正式由中国军方接管,因为我们不是战俘,是被日本鬼子强抓来的老百姓, 所以,中国军方即把我们交给“华侨救济委员会”负责管理 我们的善后工作。 “华侨救济委员会”代行政府的职责,因为当时我们是在国外,在外国没有我们的政府,我们的一切生活都由“华侨救济委员会”负责到底。

我和80多名难友被安排在金边市 一栋高楼里居住,每五个人住一个房间,这里的条件很好, 通风、凉爽,每个人都有一张床,有洗漱间和厕所。 最先到来向我们表示慰问的是金边市民生中学的一百多名师生。记得领队的是校长陈敦贞先生,全体师生都是中国人,说中国的国语即现在的普通话。陈敦贞校长代表全校师生向我们讲了话,随后老师和同学们还给我们表演了歌舞, 演出了好几个话报剧,还合唱了《义勇军进行曲》,《黄河 大合唱》、《松花江上》、《流亡三部曲》等歌曲,其中有 一个话报剧,演的就是一个被日军抓去挑东西的农民,妻离 子散,被日军打骂等情节,看得我们又都哭了起来。 接着在民生中学之后来的是华侨商会代表团,给我们每 人都送来了一份有脸盆、手巾、牙刷、肥皂等日用品的慰问品。一个有英国、美国、波兰等国家组成的红十字会医疗队,还到来给我们作了体检,三十多位金边市的理发师傅, 穿着白大褂,前来给我们理了一次发,还有金边市的华侨牙医生,还专程前来,给好几个被日本鬼子打掉了牙齿的难 胞,免费镶补了牙齿。

在我们住进金边市后的第二天,还有一个由马来亚、泰国、高棉几个国家的华侨团体,联合组成的慰问团,给我们每人发了三百元泰国币。三百元泰国币当时的价值是:一元钱可以买到十个鸡蛋,十多二十元即可买到一件衬衣或一条 裤子,五至七、八元不等可买到一双皮鞋。泰国币当时在南 亚各国,在市场上都是流通的。 华侨同胞给我们那么多的关怀和爱护,难友们都泣不成 声,特别是一些四、五十岁大年龄的难友,哭的更惨,他们除了对侨胞们的关怀倍加感激外,还加倍增添了对故乡亲人的思念。

在我们领到侨胞们赠送的三百元钱的当天下午,安排我们食宿的工作人员(都是中国侨民)带我们去逛街,让我们各自购买各人需要的生活用品。劫后的金边依然十分热闹, 街道两旁的商店,和集市般的商场,到处都摆满了花花绿绿 的商品,金边市到处都是中国人,商店和市场都用中国字做 招牌,就跟我们柳州市的街道一样。街道上还随处可见用中国字、高棉字和英文写的“中国抗日大胜利!”“收复失 地,还我河山!”等大幅标语,还有中国人和好几个国家的 人,手挽手站在一起,用脚把小日本踢下海去的大幅漫画。

我们尽情在金边市场上逛了一下午,有的买衣服,有的买裤子,有的买鞋子和小皮箱……还有的到中国风味小吃店 去喝上二两。我们每到一处,都受到侨胞的尊重和欢迎,他们都给我们极优惠的价钱。我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面小镜 子,摆摊的是一位马来亚小姑娘,她竟不要我的钱,几次给她她都退了回来。 大约是下午五点过后,我们按规定时间回到住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身上穿的日本兵的旧军服脱了下来,用脚狠命的踩在地上,大家都高喊着,要把沾污在身上的“鬼子 气”全洗干净,才换上我们刚买回的新衣。

就在这天晚上, 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竟又一次遭到了日本鬼子的毒害,成了供日本人作细菌武器试验的试验品。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两名工作人员为了让我们洗澡洗个痛快,特意带我们到 一间澡堂子里去洗。这间澡堂子原是日军占领,专供他们洗澡用的。当时日本鬼子虽已投降,日本军人已放下了武器, 但一些原由日本人占用的非军事设施,仍旧由日本人看管 着,还未向当国当地政府办理移交。日本投降后,这间澡堂子就一直空着,从未有人使用过。 这是一间淋浴式的澡堂,天花板上全是钢筛式的针孔, 水从上面象雨点似的洒下来,当大家痛痛快快的洗了个够, 高高兴兴的换上了各自的新衣,回到住处以后,坏事来了。

第二天一早,凡是到澡堂里洗过澡的人,每个人身上都莫明其妙的长起了许多小红点,痒得十分难受,用手一抓, 小红点会越抓越多,越多越痒,有的人痒得满地乱滚,身上 有些地方还被抓破流出了血来。 这事很快惊动了负责我们饮食起居的工作人员,他们向上报告,请来了医生,给我们打针吃药,但毫无效果,到中午时分,已有好些人痒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这时,又来了好多由美国、英国、法国、中国等国家组成的国际红十字会的医生,他们给了我们一种药水涂抹皮肤,继续给我们打针吃药,但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红十字会的医生从我们身上抽样作了化验,最后确诊为这是一种细菌性病毒在作乱,后经有关部门审问澡堂里的日军管理人员,才知道这是日军一个特种部队干下的坏事。 这个特种部队在接到东京的投降指令后,急忙把他们研制的一种药液倒在澡堂的大水池里,一说是他们想毁灭罪证,消灭样品,一说是他们想整整美国兵,因美国兵爱到澡 堂洗澡。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这都是日本研制细菌武器的罪行。 我们是最先到澡堂去洗澡的人,是第一批受细菌毒害者。

最后,听说是五国军事联合小组找了日方的有关部门, 遣责了他们的不人道罪行,才由日本军方派来了几名日本军 医,带来一种药水,用毛巾来涂擦受害者的皮肤,病状才渐渐的好转过来。其中有一名江西籍的难友,(姓名记不起了。)发病最严重,奇痒使他抓破了全身,感染上了其他并 发症,医治无效而死亡,后来被安葬在金边一个公墓里。 我们同时受害的80多名难胞,虽经医治得到了好转,但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因奇痒而抓破皮肤的疤痕,现我的小腿 上还留下三块手指般长短的伤疤。

返故土乡亲为我庆幸 忆往事难忘苦难历程

在金边一住数月,不觉又到了1946年早春的时节了。 这一年的春节我们就是在金边过的,过得很好,很热 闹。金边市商界和学界的各个华侨团体,和华侨团体中的同乡会组织,都在高高兴兴的庆祝光复后的第一个春节,都举 办了盛大的文艺活动。我们也应邀去参加了好儿个文艺晚会。这里的春节也象在故国家里一样,到处有舞狮、舞龙、 踩高晓,唱家乡戏等精彩节目。记得在年三十晚夜,华侨救济总会还派专人给我们送来年棕、年糕和各种点心,拨出专款给我们加了菜,由我们自己动手,按各自家乡的习俗,杀鸡杀鸭,弄了一餐吃的。侨胞们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确实太 好了。

春节过后不几日,我们被迁到离金边市约十多公里的一个郊外去住。“搬家”时,我曾在汽车上看到公路两旁和一 些村庄,有不少的日本兵,在用锄头和铁铲,填平战时他们挖在这里的战壕。 不管是在搬家之前和搬家之后,都不时有人来向我们作各种恩问,给们送来吃的东西和生活用品,还有儿童团和青年学生,儿次到来给我们表演过节目。我们每天都过着有组织的生活,定时起床、做早操,吃饭、开会和睡觉。不时有人来向我们讲解时事和故各种报告。 我们每个人都盼望着能够早日回到故乡,每当有军政人员前来看望我们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向他们询问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回家?他们对我们的回答是:由于多年来的战争,南亚各地遭受的破坏太大了,目前仍有许多公路尚未通车,战时被炸毁的桥梁还未修好,北部湾海域仍有许多残存的水雷尚未扫清,水陆交通都尚未畅通。他们要我们安心的住下来,等到交通完全恢复以后,一定早日送我们回家。

我们搬家后的住地,大门外挂有两块牌子,一块写着:“留在高棉中国荣誉军人大队”,另一块写“留在高棉中国难侨教养大队”。 当时我们看了这两块牌子,心中都感到不安,生怕会被永远“留在高棉”,永远回不来,听了这些军政人员的解释 后,大家心里才一决石头落了地。 为了报答侨胞们对我们的关怀和厚爱,当我们还住在金边市内的时候,就曾自动到金边街头去打扫过清洁,搬走堆积如山的战争垃圾,砖头和泥土。还去帮过当地农民劳动, 和修铺过公路。 在“留在高棉中国难侨教养大队”的700多人当中,大 多数都是被日本鬼子从湖南、江西、广东等地抓来的,他们很快就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同乡。

我在这里,连我在内只找到四个广西老乡,曾与我一起在二山村舂过米,一起在联太红炮兵部队割过马草,又一起到这里来的桂林人唐玉金,是最 早相识的老难友了,另外还有一个叫韦老九的荔浦人,一个叫覃万生的鹿寨县雒容镇的“小鬼”。覃万生当年才i5岁, 是难友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据他说:他是与父母在逃难中走散之后,一个人在公路上糊里糊涂的被鬼子抓来的,一路上帮鬼子军官放马、擦皮靴,扫地打水,挨过不少打骂,他被鬼子抓时才13岁。 覃万生也是壮族,在难侨教养大队,就数我和他的年龄最小,当年我还不满18岁。在金边,曾有两个私人老板想留下我俩帮他做工,但我们都思念着家里的父母。覃万生边抹眼泪一边用壮话与我说道:我爸妈不见了我,一定很伤心的。因此,我们都想着早点回家,不愿留在金边。 覃万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跟鬼子的一年多时间里, 他学会了不少日本话,在金边,他很快学会了不少高棉话。 在这里,又住了些日子,每天依然是跑步、做早操,还 有青年学生来教我们唱歌,晚上还看过两次电影。

这样,一直到1946年农历四月初的一天,我们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是水陆交通都已恢复,叫我们收拾好行李, 可以让我们回国了。 接到通知后,大家又激动又难过,我们依依不舍地与前来送行的侨胞代表,还有那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工作人员,(其中有三个是女的。)互道再见和珍重之后,才爬上了接送我们的汽车,这是由美国士兵开来的军车。

汽车把我 们送到一个码头,从这里又上了一艘客轮,经过一天多的航程,真是出乎意料,我们又一次来到了曾从这里到金边去的西贡。一上码头,这里早已有等候着我们的几辆军车,把我们送到西贡市郊外一个叫福善医院的后院里,这里有好几栋平房式的宿舍,我们被临时安置在这里居住。 “福善医院”这几个字是用中国字写的,在东南亚到处都看到中国字,医院门口还有一幅对联,上联写的是:“福生有机但愿同胞无疾病;下联是:“善以为宝固应在抱切疯瘃。”

在福善医院一住又是十多天,在到达这里的第二天,就有人来给我们每人都照了一张相,还又一次登记了我们的姓名,年龄和籍贯。在这里的十多天里,我们简直无事可干, 不用做操,不用跑步,也没有人来找我们开会和上课。但在这里每天都能看到一份《中国日报》,记得在《中国日报》 报头的下方,还写有“王宠惠题”四个小字。 每天看的《中国日报》,都登中、日、美各国交谈关于 互换战俘和遣返战俘的消息,也登有第几批战俘多少多少人回国的消息,还登有某个商船,在某地海面触雷沉没,多少人获救,多少人死亡的消息,看得大家又心焦又着急,不知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回家,不知一路是否平安。

终于,轮到我们回国的这一天了,这天是1946年公历4 月21日。在上船回国的前一天,就有穿军服的中国军官前来集中我们开会,讲了一番时事和回国前后应注意的事项。会后,给我们每人都发了四百元关金票,和一本《留在越南中国被俘平民遣返回国证明书》,这是一本封面很硬象一本连 环画图书那么大的本子,翻开封面,里面填写有我们的姓名、籍贯和年龄贴有我们的相片,还盖有一个写着“中华 民国驻西贡领事馆”的大印。填写有我们姓名年龄的纸共有好几张,除前面两页是用中国字写的外,后面几页分别是用英文和越南文写的。

领到册子的第二天一早,也就是1946年公历4月21日这 天,我们又让车子送到西贡码头候船,这天和我们一起坐船回国的被日军俘虏的中国平民竟有1700人之多,(不知在此之前他们被安排住在哪一个地方。)此外,还有比我们先回国的,和后回国的,真不知日军抓了我们多少无辜的老百 姓。 接送我们回国的是一艘美国运输舰,船头船尾还安装着好几门大炮。上午十时,我们排队上了船,统统被安排在一个大船仓里,每人发了面包和饮水。直到下午三时,才听到一声汽笛长鸣,船开了。在开船前,曾有中国军官到来向我们讲了一番航海应注意的事项,讲了一番万一触雷,应如何逃生和自救、互救的方法。 船开后不久,我和覃万生两个“小鬼”,特意跑上甲板上去瞭望海景,西贡码头已远远的望不见了。船到公海,我们果然看到两艘触雷沉没的商船,有一艘头朝上,尾朝下的沉在水里,露出水面的船头还有好几米高,船头上有外文写的字,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另一艘只在水面上露出半截烟囱。 在海上航行了三天,我们在船仓里看过一场电影,美国水兵还打了十几发高射炮,让我们开开眼界。

第四天上午,突 然听到汽笛拉起了警报,十多个美国兵跑进船仓,给我们每 人分发了一件救生衣,说是海上遇到了风暴,叫大家不要惊慌,一切行动听指挥。 不知是美国水兵故意恐吓我们还是风暴改道了,三个小时过去,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时,又是一声汽笛长鸣,有人 传过话,说是风暴警报解除了,全仓里的人都松了一口 气。 这样一直到第六天的清晨,在海上航行了几天,真是又累又闷。这天早上大家还昏睡在梦里,突然又听到一声汽笛长鸣,我从昏睡中惊醒过来,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后来抬头一看,才知道是快到香港了,满船的人都挂着眼泪,涌到甲板上头,又叫又闹、又喊又舞,我们终于又看到祖国的大陆 了,受难的儿子终于又回到母亲的身旁来了。

在香港上岸,紧接着又上了早就安排好在这里等候的一长串汽车,汽车直把我们送到广州下站,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叫作“善后救济总署”的机关。我们又被他们用车子送到一个叫作石榴岗的地方安排住处,由他们供给饭食,在这里又一次住了下来。 没想到在这里一住又是二十多天,除了有十来天是下雨,无法行走以外,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来找我们点名,填表,按我们的籍贯,把同一个省、一个县、市的人,逐步调整,安排住在一起,江西的和江西的住在一起,湖南的同湖南的住在一起,然后再按各省、各县市路程的远近,安排谁先走,谁后走。 我们广西籍被安排住在一起的有三十多人,大多数是讲白话的桂南人。听这里的工作人员介绍,先我们回来的一批广西人有80多人,早已分送回家了,另外还有不少广西人尚留在越南和泰国境内,还要等后几批才能返回来。

我们广西人住到一起后,我才从同船回来的1700多人 中,找到连我在内的五个柳州籍难友。 家住柳江县拉堡街讲麻介话的练贵福。 柳江成团乡讲壮话的罩炳昌。 柳江进德乡四连村的韦老亮。 还有一个是黄村的,姓陈,名字记不起了,1953年我曾应他的约到黄村去看过他,他那时在家里开着一间木板铺。 不知今日他是否还健在? 在石榴岗住了二十多天后,我们几个柳州籍难友,连同锥容镇的小友覃万生,桂林的老友唐玉金,还有一个到石榴岗后才相遇的桂林人石宝山,一行八人,一起由善后救济总署安排上了一条前往梧州的民船,救济总署按路程给我们发 了旅费和生活费,还给我们填写了一张介绍信,叫回到柳州后,到屏山镇(现在叫鱼峰区)找广西柳江县救济总署报到。 船至梧州,我们上岸住了一夜,次日换乘另一条船到石龙县码头,再从石龙乘班车回到柳州。 车在鱼峰山脚下车,同车返柳的几个难友都商量着要到马鞍山脚柳江县救济总署去报到,独有我一个人归家心切, 恨不得一步就跑回家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报到?我与他们互道保重后,便一个人沿着久别的柳石公路跑回游山村来 了。

分别时,我曾拉着唐玉金的手,还有小友罩万生,叫他俩到我家去住几天,但唐玉金此时归心似箭,且他又有石宝山作伴,哪里还肯到我家来,小鬼覃万生怕离开了队伍,一 个人不知怎样回到雒容,也不敢跟我到游山来。再说,我离家多年,也不知家里的情况如何,年老的双亲是否还在,也就不敢再邀请他们,就与他们含泪道别。一个人沿着柳石公路直奔故乡游山,真是青山依旧在, 我回到游山村头,第一个遇见的人是我过去一起放过牛,红园村的熊玉木。他当时正在门路桥河边放牛,我在路上一眼就认出了他,立即用壮话向他高喊了一声:“玉木哥!”他睁大眼睛向我这个土不土、洋不洋,穿着华侨服装,带着两件行李的人望了好久好久,才总算把我认了出来,高兴的朝我跑了过来,大声喊道:“木寿!(我的小名)是你吗?你还没有死吗?村里人都认为你早死了!” 我和熊玉木互相拥抱扭打一阵之后,才急忙向村里跑去。果然,年老的父母及村里所有的父老兄妹,都早已认定我是死了。没想到今日我还能够活着回来,当时大家相见时 欢乐的情景,真是难以用笔墨来述说的。

从1914年农历10月在都乐村被日本鬼子抓去,到1946年 5月从西贡回来,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目睹了日本鬼子的 凶残,我尝尽了人世间的苦酸,也亲身体验了华侨同胞对国亲人的关怀。如今,五十个年头过去了,回想起当时的种 种遭遇,仍激起我对日本鬼子无比的愤恨! 同志们,朋友们,大家应永世不忘日本法西斯分子,给我们中国人民以及东南亚各国人民,带来的深重苦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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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子抓住的中国平民。图片来自百度。

本文节选自

1995年政协柳州市鱼峰区委员会 编《鱼峰文史 第13辑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特刊》

本文图片来自:百度本文图片来自网络。图片和引用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将做出相应整改。感谢所引用书籍作者,编辑,调查人员以及所有参与书籍资料收集整理的人士,向你们致敬!感谢你们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历史资料!本人不鼓吹民族仇恨,只展示历史瞬间。勿忘国耻,珍爱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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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拾珠

简介:分享普通人在历史中的沉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