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德国人在一起，我们可能会丧失自由；同苏联人在一起，我们可能会丧失灵魂”——许多人都用这句波兰元帅的名言，来概括波兰人、尤其是二战以来波兰人对这两个大国的直观看法。而波兰对苏联的刻骨恨意，又集中凝聚于“ 卡廷惨案”这个名词之上。

“卡廷惨案”是什么？

在波兰，有纪念碑专门纪念此事，纪念馆中陈列着详细的相关资料，波兰政要无一例外对此事看得十分重要，普通波兰人也同样念念不忘。

那么“卡廷惨案”到底是什么？

1939年9月，纳粹德国对波兰发动闪击战，迅速占领了波兰西部地区。而作为波兰东部邻国的苏联，也于半个多月后出兵波兰，占领了寇松线以东的全部波兰领土。

在这次军事行动中，有2万余名波兰军人成为战俘。苏联一方设置了共计5个战俘营，用来容纳和控制这批战俘。

次年春天，为了紧密备战、减轻“负担”，由时任苏联内务部长的贝利亚牵头拟定计划，并呈报斯大林及联共（布）中央审批，申请对波兰战俘执行枪决。这在后世看来是个残忍且难以想象的方案，但在那个战云密布、世界级大战一触即发的时期，此计划很快得到了批准并开始执行。

从1940年4月初，5个战俘营、共计2万余名的战俘被分批带上汽车，押往行刑地卡廷森林，由苏军士兵用手枪对着战俘后脑开枪、执行处决。这一行动持续了一月有余，卡廷森林留下了大量波兰人的遗骨。

这便是后世称为“卡廷惨案”的由来。关于在该惨案中被杀死的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一直以来也存在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是波兰的普通军人，也有人认为苏联当时实际的做法是释放普通军人，但将2万余名军官、知识分子、管理人员全部处决，这个做法实际上是有针对性地对敌对国的精英阶层下手进行肉体消灭，也导致多年之后波兰精英阶层仍然存在断层。

波兰国殇

1943年4月，卡廷森林被纳粹德国占领，发现其中的波兰军人“万人坑”后，随即发动舆论攻势进行谴责。苏联一方自然是矢口否认，一口咬定是纳綷德国干的。

此后苏德两国互相推锅，派人调查有过，互相指责有过，但此事始终难有定论。甚至直到二战结束后，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开庭审判战犯，关于“卡廷惨案”的部分也被回避掉了。

直到1990年，波兰总统雅鲁泽尔斯基访问苏联时，苏方才正式承认了对“卡延惨案”负有责任，并在两年后将相关的20份绝密档案移交给波兰。

2010年4月，时任俄罗斯总理普京曾经陪同来访的波兰总理图斯克，一同参加在当年惨案发生地举办的“卡廷惨案”70周年纪念活动。普京穿着深色西装，与图斯克进行了“兄弟般的拥抱”、安慰对方与波兰人民节哀，随后还右膝跪地、将一只深蓝色烛台和白色蜡烛放置在纪念碑前，表达悼念和祈祷。

就在这个感人场面发生不久，波兰一大批政要乘坐飞机前往悼念“卡廷惨案”遇难者时，途中遭遇飞机失事。这次失事，波兰损失了包括总统里齐·卡钦斯基在内的88名国家级精英。此事被视作波兰国殇式的第二次灾难。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波兰对“卡廷惨案”抱有一种接近偏执的高度关注。在波兰人看来，这是苏联对整个国家犯下的巨大罪行，然而如果调换一个角度，这个事件同样不乏某种“冤冤相报”的意味。在惨案发生前的漫长历史上，苏联与波兰之间也曾有过无数的冲突、战争和仇恨。

历史上的俄国与波兰

1795年1月，当时的俄、奥、普三家订立了瓜分协议，波兰从此不再是一个主权国家。这种“地图上没有波兰”的状况持续了长达123年，直到一战爆发，列强为利益开战、开始拉拢波兰，这个国家才重新看到了复国的曙光。

德国方面，为了争取波兰站队而许诺让它独立。而俄国一方，无论是沙俄时期、还是十月革命后的苏联时期，都曾经为了安抚波兰作出不少柔软举动。沙俄政府曾经承诺给予波兰更多的自主权，列宁也宣布废除当年叶卡捷琳娜吞并波兰的条约，客观上帮助了波兰独立复国。

在当时那种较为宽松的国际氛围下，波兰国内大部分政治团体总体倾向于“求和”路线。然而其中却异军突起，崛起了以毕苏斯基为领袖、被视为“少数派”和“激进派”的波兰社会党。等到毕苏斯基成为了整个波兰的领袖，波兰的政治风格更是前所未有地激进起来。

此人一直的态度都是代表着波兰利益，但手段上却和隔壁苏联颇为相似：不满足于口头争论、口号斗争， 而是相信一切利益都来自真刀真枪的斗争。

他曾经直接下令，命令手下军队向沙俄军警开枪。他也曾经主动参与到日俄战争的乱局之中，意图于中取势、向日本提供关于俄国的情报，协助日本在与俄国的战争中争得上风。他的这个举动在波兰国内一度引发巨大争议，甚至连波兰社会党内部都因此发生了分裂。

次年，毕苏斯基又成功说服了波兰议会，在奥地利秘密成立军事学院，专门培养策划与执行各类暗杀活动的专业人员。仅仅1906年一年，俄国就有336名各级官员死于波兰刺客的手枪、炸弹等手段之下。

苏波战争后的苏联战俘

在国际关系方面，毕苏斯基也同样秉持着这样一种激进而富于冒险风格的做法。他趁着“十月革命”后苏联红军忙于与白军作战的关口，趁乱派兵入侵乌克兰、白俄罗斯等地，给新生的苏维埃政权造成了相当压力。

拿到了苏联承诺割让明斯克、日托米尔等地区的承诺之后，波兰也并没有就此满意。双方之间的相对平静仅仅只持续到1920年，波兰方面便再度发起进攻，目的在于拿回此前被沙俄占领的土地。

因为在波兰立场上，他们的诉求是收回自身全胜时期的领土，那么苏联零零散散“交还”的那些部分，自然不可能满足要求。

如此尖锐且难以调和的矛盾最终酿成了1920年4月底爆发的苏波战争，当时双方动员的军队都超过了超过百万级，战斗残酷而胶着。重镇基辅几度易手，苏联人兵锋最盛的时候，距离华沙仅仅只有60英里。

眼看局面不妙惊动了波兰背后的英国人，英国人提供了大量物资援助，又在外交层面向苏联施压。而苏联自己那一边，西部战线司令图哈切夫斯基轻敌大意再加上情报保密也出现了问题，最终兵败华沙、损失了一大部分兵力。

此战之后，波兰人俘虏的苏联战俘在十万人左右，甚至有说法认为多达十七万。

据学者I·苏霍夫的研究数据声称，当时被波兰关押的不仅仅是苏军战俘，还包括大量苏维埃俄国、苏维埃乌克兰和苏维埃白俄罗斯公民，这部分人的总数也超过6万人。

为了解救数量庞大的俘虏，苏方曾经多次派出代表前往华沙谈判，但并无实质性进展。波兰持续对营救谈判施加阻挠，导致俘虏们获得自由的希望遥遥无期。

这批苏联俘虏在波兰人手上又遭遇了怎样的命运呢？

两国之间的“冤冤相报”？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那个时期，集中营仍是一个军事术语，它尚未具备后来被纳粹赋予的特殊含义。波兰人把苏军战俘关进集中营，但并没有以毒气等方式对待他们。这些被囚禁的军人面临的只有“最简单的死亡”：在严寒天气下被剥夺了衣物和保暖用品，只有极少量的食物，近乎完全没有药品。就连集中营的营房，也是战俘们被驱使着用极其单薄的材料修盖成的。

波兰籍的守卫更是将战俘视为奴隶，随意虐杀。位于波兰北部的图霍拉集中营是此类情形最具代表性的缩影，这里是苏联战俘的主要关押地。1920年进入年末时，每天由于寒冷、疾病、饥饿等原因死亡的战俘就有数十名之多，到了1921年，该营内战俘死亡率更是达到了惊人的25％。

这些囚犯的可怕遭遇甚至连波兰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总参谋部的军官马图谢夫斯基中校曾向波兰国防部报告战俘相关的情况：自图霍拉地区开设集中营以来，共有上万名各类战俘“消失”在集中营内。

对于波兰当局虐待、屠杀俘虏的做法，《真理报》曾经多次刊文表示严厉谴责：（波兰）军官们异口同声“消灭俄国侵略者”，却对俄国战俘施以酷刑和侮辱，令波兰自己的军中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跟据波兰后来的统计，共有约1.7万名苏联战俘死于波兰各个集中营内。但按照苏联自己的计算方式，被俘的苏联人、后来归国的战俘与波兰声称的战俘死亡人数“对不上号”，其中存在巨大的“空白差额”。这些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人间蒸发，总而言之，苏联认为波兰虚报数字掩盖罪行，实际上被杀的苏军战俘比这个数字更多。

波兰给出的战俘死亡人数是1.7万名，但苏联一方认为实际死亡者在2万人以上，另有一种传言死者多达4.5万人。到了近十年来，俄罗斯历史学家通过大量档案和信息研究推测：苏军战俘在滞留波兰集中营期间，死亡人数可能超过10万人。

这些过往的冲突与仇恨， 在相当程度上推动了二战时期苏联对波兰的态度——当德国对波兰发动闪击战，苏联一边冷眼旁观，一边抓住机会抢占了波兰部分领土，并报复性地杀戮了2万多名波兰军人。